吟着诗词游扬州

文+杨春 图+黄培   2018-10-20 10:03:28

扬州,一座历史文化名城,因诗词而声名远播,无论是李白的“烟花三月下扬州”,还是杜牧的“二十四桥明月夜”,都能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。扬州这座城市,就是让人吟着诗词,欣欣然、飘飘然而至的。

原本是要在春天去探访扬州的,因为春天才能体味“春风十里扬州路,卷上珠帘总不如”的意境,却因那句“天下三分明月夜,二分无赖是扬州”而不能等了。女儿听说暑假去扬州也极为高兴,她说:“好啊,好啊,我早想尝尝扬州炒饭、大煮干丝、红烧狮子头还有富春包子了。”

我们是外乡人,带着怀古的目光探寻:哪里是“十里长街”?哪里有“夜市千灯”?朋友得意地介绍:“唐宋元明清,从古看到今,到了扬州,第一要游瘦西湖,第二要逛扬州私家园林 ,第三要品尝扬州美食,三者缺一不可。”

车览扬州,但见一个精小的现代城市,老街青砖白墙,古色古香,感觉却是簇新簇新的,那是旅游城市里见得很多的仿古群落。老城之外并无高楼,“以纯”“森马”“优衣库”一闪而过,“肯德基”“麦当劳”“星巴克”接踵而来,“摩拜”“OFO”单车随处可见,大街小巷车水马龙,男女老幼欣然往来,怡然自得。

“这便是扬州?与想象的大不一样啊。”我说。

“你以为扬州什么样?没有汽车还是骑马?没有手机还用烽火台?没有电视还逛青楼?读书人啊……”朋友笑我书生意气,把一个“人生只爱扬州住,夹岸垂杨春气薰”的扬州,一座古韵与和现代并存的扬州,一座可以赏着美景、品着美食、读着诗书游览的扬州推在我面前。1 也是销金一锅子,故应唤作瘦西湖。

“垂杨不断接残芜,雁齿红桥俨画图。也是销金一锅子,故应唤作瘦西湖。” 乾隆年间,钱塘诗人汪沆把赞颂留给了当时的扬州湖,“瘦西湖”由此而得名。

我却在不经意间,与一片烟雨瘦西湖相遇,细雨朦胧、杨柳依依,湿径幽静,时有雨燕啁啾,殷勤迎客。细密的雨丝无声地洒落在湖面上,洒落在“一阵风来碧浪翻,珍珠零落难收拾”的荷塘。女儿蹲在荷塘边,看雨珠在荷叶上滚落,看雨珠在荷瓣中滴落,心情大好,念出“兴尽晚回舟,误入藕花深处。争渡,争渡,惊起一滩鸥鹭”的句子。扬州浪漫的桥影和静静的流水,依依的垂柳和烂漫的花树,千百年来吸引了文人骚客前往,游玩之际,留下了无数动人的诗篇。烟雨中的二十四桥,还是梦中的样子,诗意浓郁,犹如披着轻纱的女子,多情而温婉。河岸的垂柳,把青翠与优雅疏疏地垂向水面,有几只鸭子在水中嬉戏,搅扰了桥的倒影,搅扰了树的倒影,也把“二分明月一声箫,半属扬州廿四桥”的诗句从唐朝搅扰到今世。

沿着绿柳长堤,且行且读。过五亭桥,读“五亭桥月:香屑坠廊点点金”;到登凫庄,读“凫庄总在水中泅,锦簇一团画未收”;望小金山,读“不历波涛险,金山共得名”;游法海寺,读“客来方礼磬,僧坐但翻经”……

法海寺有一座白塔,和北京北海公园的一样,据说是乾隆皇帝下江南,扬州的盐商们连夜督促匠人建造的。法海寺的著名也不只是白塔,还有一样吃食——红烧猪头。清代“扬州八怪”之一罗聘曾有诗云:“初打春雷第一声,雨后春笋玉淋淋。买来配烧花猪头,不问厨娘问老僧。”赞的就是这里的烧猪头。朱自清在《扬州的夏日》一文中,也念念不忘烧猪头,说:“挥汗吃着,倒也不坏的。”我们就在法海寺附近用了午餐,特别点了一份烧猪头,果然肥而不腻,入口即化,虽没体会“挥汗吃着”妙处,却以为“伴着细雨瞧着荷花吃着”更有滋味。

一步一景,楼台亭阁;一景一吟,皆成诗画;更兼斜风细雨,说不尽完的动人故事,吟不尽的唐宋诗词。我说雨中游湖,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难得之事;朋友说,雨中游湖,更有别样的景致;女儿说,雨不大不小刚刚好,荷花更艳丽,垂柳更青翠。2 扬州旧梦久已觉,且著临邛犊鼻裈。

游览扬州私家园林,我竟把杜牧和他的“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”丢在一边,却念念不忘曹雪芹与清朝宗室敦诚写给他的“扬州旧梦久已觉,且著临邛犊鼻裈”,并用探究的目光,搜寻曹雪芹的扬州旧梦。

康熙年间,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任扬州署理盐政。康熙六度南巡,曹寅接驾四次。接驾的排场在《红楼梦》元妃省亲多有描述,接驾也造成难以弥补的“巨额亏空”,后来成了曹家被抄的口实。

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曾任扬州署理盐政,《红楼梦》中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任扬州盐漕,书里书外,人生变迁见证了扬州盐业的发达与辉煌,沉浮与兴衰。曹雪芹把扬州梦写入了《红楼梦》,也把扬州梦赋予来来往往的后世之人,于是,来到扬州私家园林游荡的人们,或多或少会猜测:曹雪芹幼年时住在哪个园子?林黛玉幼年时又在哪个园子吟诗、作画、绣香囊?

扬州园林素负盛名,据说在鼎盛时期,扬州城内私家园林达200多处,而且在清代乾隆、嘉庆年间,“甲天下”的是扬州园林,而不是苏州园林。清代戏曲家李斗在《扬州画舫录》中有“杭州以湖山胜,苏州以市肆胜,扬州以园亭胜,三者鼎峙,不分轩轾”之说。

“腰缠十万贯,骑鹤下扬州”“春风十里扬州路,卷上珠帘总不如”等诗句,述说着扬州的鼎盛与繁华,扬州盐商垄断行业,富甲一方,他们不必劳力如农工,也不必劳心如仕宦,他们的生活方式,自然有一种世俗的精细,于是,扬州的烹饪、雕刻、绘画、盆景、园林,无不工巧而精细。扬州文化由盐商们营造,盐商的富足,从乾隆游扬州,盐商大贾一夜造白塔可见一斑。他们有足够的财力来建造园林,穷奢极欲。扬州园林既具有皇家园林金碧辉煌、高大壮丽的特色,又有大量江南园林中的建筑小品,自成风格:竹林环抱的个园,曲径通幽的何园便是代表。石径盘旋的小盘谷,别有洞天的匏庐,曲园巧妙的逸圃,无不令人游兴盎然、流连忘返。

在扬州众多的园林中,总感觉何园最适合缅怀曹雪芹,在西园水中亭想象贾母听戏的盛况;流连复道回廊,又似乎看到宝钗扑蝶的画卷……虽然知道大观园不在扬州,也知道扬州梦、《红楼梦》皆为“旧梦”,如我这般的游客,唯有赏园与读诗,怪石、雕柱、飞檐、花草、回廊、碧水、灯笼,无不展示何园主人何芷舠的巧妙和独具匠心,园中的楹联、诗词,更显示了何芷舠为人清雅和满腹经纶。在船厅,吟“窗开四面,地铺波纹”,吟“月做主人梅做客,花为四壁船为家”;在水心亭,吟“四面串楼环水抱,几堆假山叹自然”……

就这样,我们一路游园,一路吟诵,不经意间就完成了一场明清历史时空的穿越。

3 壶中四季倩香稠,细点精肴绕齿柔。

扬州人的慢生活从一杯早茶开始,扬州茶社中最出名的,不外乎“冶春” “富春”“共和春”,扬州人称之为“三春”,它们见证了百年来扬州茶社的盛况。即使是外乡人,来到扬州,茶社也是必去之处,正所谓“壶中四季倩香稠,细点精肴绕齿柔,若以浮生为寂柳,初枝欣折下扬州”。

我不能免俗,盘桓扬州数日,闲逛茶社,竟然一天比一天去得早,因为天刚破晓,大大小小的茶楼门前,就已排起了长龙,若想寻个座位品茶,还真是不易。

一些老茶客每天早8点左右到茶社,坐到11时才离开。午后3点,他们又到茶社,直到暮色苍然,才安步当车慢慢离去。算来,他们一天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茶社度过。一茶清茶,几碟茶点,数位老友,或围坐闲聊,或打扑克,有的干脆什么也不做,就闲闲地呆着,看看天,望望湖水,一坐就是几个小时。日出、夕阳、烟雨、夜色,再加上形态各异的私家园林景观,为扬州增添了诸多魅力,其四季之景也各有特色,让人流连忘返。我去茶社不为茶,而为茶点,第一要吃的是大煮干丝。小时候读朱自清的《扬州茶馆》,对“烫干丝”记忆颇深,而当《舌尖上的中国》把大煮干丝的美妙带到千家万户时,我已无数次品尝过大煮干丝的滋味了,但次次都有人说“大煮干丝在扬州”。此行到扬州,每日去一家茶社,必点大煮干丝,这才发现,即使在扬州,不同厨师得此菜品的精髓不同,味道也不尽相同。

一日,我去了临河的一家茶社,这是座三层仿古建筑,底楼大堂,二楼雅座,三楼包房,无不开阔轩敞,一应端庄洁净,均为仿红木的桌案靠椅、青白瓷的杯盘碗盏,无论从何种角度,都给人以郑重其事的感觉。这里,我获许走进后厨,观看大厨做大煮干丝的过程:以薄刃将白豆腐干开片切丝,细若秀发,再以清纯火腿鸡汤慢火煨制成金黄色,配以同等纤细的火腿丝、笋干丝,外加一撮指甲盖大小的河虾仁,吃时拌匀,嫩滑中带柔韧,清新中显腴美。干丝除了煮,还可以烫,这次全然不用鸡汤,纯以滚水烫熟,滗水后抟成圆锥状,加姜丝、虾米、嫩笋丝各一小撮,淋以黄豆酱油、小磨麻油,鲜爽中略含有甜味,与煮干丝恰成双璧。对于各自的用处与妙处,朱自清也说得清楚:“所谓煮干丝,那是很浓的,当菜很好,当点心却未必合适……烫干丝就是清的好,不妨碍你吃别的。”

干丝之外,三丁包子、千层油糕、翡翠烧卖等扬州美食都不可错过,“妙手纤纤和面匀,搓酥参拌擅奇珍”,说的是扬州的面食功夫;以拆烩鲢鱼头、扒烧整猪头、蟹粉狮子头为主菜的“三头宴”更令人开 怀,有诗描绘“三头宴”的盛况:“扬州好,佳宴有三头,蟹脂膏丰斩肉美,镬中清炖鲢鱼头,天味人间有。扬州好,佳宴有三头,盘中荷点双双玉,夹食鲜醇烂猪头,隽味朵颐留。”如今,蟹粉狮子头享誉中外,鱼头、猪头待客已成风俗,三头菜肴联袂成席,更是“隽味朵颐留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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